烟灰。

【王喻】浮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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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喻《浮沉》

5.

其实仔细回想起来，喻文州对王杰希也没有那么绝情。

解约合同发下来以后，他主动找过王杰希一次。那时候离王杰希辞职，只剩一个星期了。而在那之前的一个月内，他已经把所有工作交接给了接班的经纪人。最后的几天，一直在收拾行李。

他要带走的其实不多，一台笔记本电脑，几件衣服，两本书。除此之外，都是喻文州的东西。这几年来王杰希把他照顾的太好，以至于喻文州总是没有自己收拾家当的习惯，就连存折也一直是王杰希替他收着的。

王杰希盖上行李箱，一回头，就看见喻文州倚靠在门口，抿着嘴角，面无表情。

他说：“杰希，我们谈谈。”

他天生一双桃花眼，笑起来温和，面无表情的时候，就显得冷冷的。

王杰希很僵硬的笑了一下，就算不用看，他也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。他只觉得好笑。解约合同都下来一个月了，离他滚蛋就剩几天，还有什么好谈的？

事到如今，什么话都已经毫无意义。喻文州想对他说的话，不可能是后悔，毕竟就算后悔，也太迟了。

王杰希说：“好，晚上八点，楼下酒吧见。”

-

喻文州向来准时，八点一到，他就出现在了酒吧里。

王杰希如今是个闲人，坐在窗边的一个位置，一瓶红酒已经慢悠悠的喝了一小半。

酒吧里光线暗，喻文州只戴了个黑框眼镜，大大方方的露出一张知名度超高的脸，丝毫不担心会被认出来。

酒吧老板喜静，从不放什么重金属音乐，请了个吉他歌手，在木制的舞台上轻声的唱着歌。王杰希听了一会儿，他唱的是《不顾》，喻文州刚出道时的歌。

他转过脸去看喻文州，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。喻文州兴许是已经习以为常，或者根本不在乎。他好玩，看旁桌有个人点了杯调的挺好看的花式酒，也跟着要了一杯。

两个人面对着面，沉默了半响，喻文州小声叫他：“杰希。”王杰希偏过头，等他的后半句。

喻文州有这么个习惯，不管熟不熟，总喜欢叫对方名字的后两个字，听起来很是亲昵。他总是觉得，连名带姓的称呼太生硬了些。

他顿了顿，生硬的挑起一个话题：“你什么时候走?”

“这周六早上。”

“机票订了?”

“嗯。”王杰希抿了一口红酒，好整以暇的轻轻晃着酒杯。真是难得的心平气和，这种时候，他也不想和喻文州吵架。这一个月内，他们已经吵过太多次。

好聚好散，那是最好的结局。

“有人陪你回去吗?”

服务生端来喻文州的酒，顺便在离开时捎走了一张有着签名的餐巾纸。

“没有。”

再无下文。

他们俩都不是好谈的人，近几年来也很少真正的聊过一次天，大部分都是工作上的事。

早几年前两人的关系还未曾这么僵硬，有时候喻文州会和王杰希聊起家里面的事。毕竟是小孩，即使再桀骜不驯离经叛道，始终也会念家。他念念念叨叨地告诉王杰希，什么他家养的小狗几个月前生了五六只小崽，送出去的那只他最喜欢。再比如不知道他爸爸手上的冻疮好了没有，妈妈会不会习惯性的织一件毛衣放在他的衣柜，等他回去的时候会不会已经穿不下了。

一聊就是一晚上。

那时候的喻文州也像现在酒吧里站在舞台上的歌手，白衬衫，牛仔裤，款式老旧的帆布鞋，怀里抱着一把吉他，安安静静的唱几首歌，唱完了，再换下一家。

十七岁的喻文州一点也不出名，身边也只有一个王杰希，每天心里想什么，也只说给他听。

后来长大一些了，和王杰希也渐渐疏远了，很多事都憋在心里，无人问津，也不愿倾诉。

很久以后，王杰希才后知后觉，喻文州在那时，或许已经意识到什么了。

-

此时此刻，已经过去了整整九年，现在的喻文州二十六岁，一手撑着下巴，手指修长指尖圆润，暖色调的灯光勾勒出精致的侧脸轮廓，眼里带笑，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。

他看着台上的歌手，指尖合着歌声的节奏轻轻在桌面上敲击。

他似乎已经忘了，自己约王杰希出来，究竟是想说些什么。

也可能，他突然改变了主意。

有些话，不是非要说出口，才可以善罢甘休的。点到为止，不戳破，不追问，才是善始善终。

他抿了一口酒，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失败了，皱起了眉尖。“这酒好苦。”

王杰希伸手接过他的酒：“我尝尝。”

他轻描淡写的要，喻文州轻描淡写的给。

他尝了一点，整条舌头都在发麻。“真难喝。”他硬吞下去，随手将杯中剩下的酒倒掉，给喻文州倒了杯红酒。

喻文州笑起来：“不知道喝这种酒的人都在想些什么。”

王杰希看他眉眼弯弯的样子，也忍不住笑起来。不愧是他喜欢的人，再狼狈的样子也是好看的。

沉默片刻，舞台上的歌手已经换了首歌，王杰希却没听出来是什么曲子。喻文州问他：“你会改行吗？我记得你大学学的是摄影。”

王杰希摇了摇头：“不会，现在我除了做经纪人，已经什么都不会了。”

他用着开玩笑的语气，说完以后才后知后觉，这句话一点也不好笑。

他已经十年没碰过摄影这一门了，不做经纪人，他还能干什么呢。

喻文州专注的盯着酒杯，以便让自己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。

有人关掉了酒吧里剩下的几盏灯，只留下每桌上闪烁着的脆弱的烛光，喻文州的面孔在昏黄的灯光里变得模糊不清起来。王杰希看不见他的表情，想必是温柔诚恳，和愧疚的。

他小声说：“对不起。”

王杰希笑了一下：“一切都过去了。”

都过去了。

-

“你快回去吧。”喻文州跟着王杰希一直走到房间门口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王杰希有着不好的预感，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喻文州接下来会说什么，他催促他：“你大半夜站在我房间门口，被人看见不好。”

他语调缓慢，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慌不忙，呼吸却是乱的。

喻文州垂着眼，抿着嘴，和《承命》里的那个角色一样，英俊且忧郁。

他嗓子有点哑，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，也或许是别的。

他说：“杰希，我们不能做朋友吗？”

他抬起头，眼睛里的神色十分迫切。“我们认识九年，完全可以做最好的朋友，或者，兄弟?”

他们凑的很近，王杰希闻见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香，和仲夏夜里凉风的气息。

喻文州见他不回答，继续说：“我们像以前那样不好吗?你做你的经纪人，我去唱歌，演戏，像以前一样过下去。”

他的眼睛专注的看着王杰希，眼神真诚，简直让王杰希不好意思回绝他。

但他说：“喻文州，这不可能的。”

“我永远不会做你的朋友，我就是喜欢你。”

他看见喻文州眼睛里的神色渐渐冷了下去。

王杰希坦坦荡荡，毫不掩饰。喜欢就是喜欢，他喜欢喻文州，也追了战战兢兢的九年。这九年来，他已经做尽一个朋友该对他做的事，再做尽了一个朋友都不能为他做的事。

“我不玩暗恋那一套。九年，我拿出我所有的好对你，从一个摄影系的学生做到今天的金牌经纪，全是为了你，你不可能不知道。”

他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，无比惋惜。

早在半个小时以前，喻文州就该和他道别，各回各的房间，从此分道扬镳，那是最好的收场。

“谁要和你做朋友，我就是想睡你。”

喻文州转头就走了，在那之后，他们再没见过。

那天晚上，王杰希陆陆续续的做了好几个梦，每一个梦都是喻文州还没签约的时候，他们在王杰希的出租屋里吃泡面，十七岁的喻文州坐在窗台上看书，一张脸皮肤白皙，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里，轮廓尚未成熟，却是那样漂亮。他从刺眼的光线里转过头，笑着和王杰希打趣：“杰希，你煮的泡面也这么难吃。”

他明明想开的这样清楚，却还是在午夜梦回时辗转反侧，彻夜难眠。

——TBC——